
除夕的鞭炮聲零星響起時,陳首庚佝僂著腰在灶台前煮面。兩碗清湯寡水,臥著兩個雞蛋。七歲的孫子小昌捧著碗,熱氣氤氳了半邊臉,忽然仰頭問:「爺爺,爸爸今年還不回來嗎?」陳首庚筷子一頓,把自己碗里的雞蛋夾進孩子碗里:「他忙,明年就回來了。」
他不敢看孩子那只新裝了義眼的右眼眶,更不敢想自己肚子里那個日益堅硬的腫塊。這頓年夜飯,吃得無聲而沉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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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好媳婦,好媳婦。」 幾年前,兒媳剛嫁進門時,陳首庚是真心實意夸過的。兒子結婚掏空了他大半輩子在黃土地里刨食攢下的積蓄,但他心甘情愿。看著兒子穿著簇新的衣裳去接親,看著兒媳進門后給小昌喂奶、換尿布,他覺得這日子像村口那棵老槐樹抽了新芽,有了扎實的盼頭。
兒子婚后沒閑著,跟著包工隊去了遙遠的廣東工地,發誓要掙夠錢蓋棟像樣的新房。兒媳則帶著襁褓中的小昌留在了村里。

日子久了,變化悄然滋生。兒子一年回不了兩次家,電話里的聲音也總是干巴巴的幾句。兒媳的心,也像斷了線的風箏,漸漸飄遠了。她不再圍著孩子轉,常常是早飯碗一推就沒了人影,有時天擦黑才回來。
村里開始有閑言碎語鉆進陳首庚耳朵里,像麥芒扎在心上。他只能悶頭干活,把小昌緊緊帶在身邊,想著只要自己看顧好孫子,熬到兒子回來,一切都會回歸正軌。
小昌三歲那年的一個清晨,兒媳說要去鎮上買尿布。陳首庚從舊手帕里數出皺巴巴的五十塊錢塞給她,叮囑道:「買了就回,娃離不得人。
」那天的日頭一點點西沉,尿布沒見著,人也沒回來。第二天,陳首庚拖著步子去鎮上打聽,雜貨鋪的老王頭欲言又止:「老哥,像是……跟個生面孔男人,上了去縣城的班車。」
陳首庚沒說話,慢慢走回家,蹲在褪了色的木頭門檻上,一根接一根地抽煙。劣質煙草嗆得他直咳嗽,煙頭在地上堆起一小撮灰燼。他給兒子撥了電話,漫長的嘟聲后,兒子只說了句「知道了」,沒有憤怒,沒有追問,更沒有說要回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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